紫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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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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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黄山日报


  朱盈旭


  盛夏。在山间行走。麻的白色长裙子。软底的绣花鞋。


  那个庭前与门楣插满桃花的山庄,叫桃花山庄。一家山间饭馆。


  桃花山庄。桃花,是绢做的,像美人的脸一样水灵。不知怎的,我兀自想起古灵精怪的小黄蓉,憨厚如石的靖哥哥,还有东邪西毒。他们是桃花岛住着的神仙。我觉得,他们不如来桃花山庄住一住。何须在那桃花如妖的岛上飞来飞去地练武?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练得骨头都硬了。不如绣花呀,读书呀,每日黄昏就着这山光水色,都妩媚。软软怯怯的小女子,多好!


  此时雨过天晴。


  刚刚午饭时的那一阵小山雨,好惬意!小风凉凉的,带着野花的香,像冰糕。山更黛了,云更白了。衣带似的白云,长长瘦瘦,飘在山的颈上,柔柔美美。像给黑衣冷峻的背负使命的志士,戴一条白围脖。琼瑶剧里的男主模样。凛然,又儒雅,含书香。


  午后的山间,阳光不燥。我在山间走,不疾不徐。长裙扫着石径,像抚着山裸露的肌肤。


  野瀑,到处都是。


  白的,长的,细的,一点不任性,反倒有点文气。只有遇到低处的石岩,方才有点生气,有点委屈。像女子的小拳头碎碎急密地擂在汉子宽宽的胸膛,又娇又嗔。水花四溅,最终跌落。有了与石岩离别的情话:哥哥,你一定来找我么?骤然跌落,扯碎了白白的衣袖。


  好绿的水。


  一块,一块,像谁的绿帕丢在了山间。一粒,一粒,像谁的绿宝石镶绣在山的怀。一定是几千年前,几万年前,哪个动了凡心的仙子留下的帕子与宝石。要不然呢?怎会美得像唐诗,像宋词,像明画?动人,干净,饱满,又像心怀相思的美人脸。


  找一处浅浅的绿水。我脱了绣花鞋,挽起长裙,和它肌肤相亲。那么地饥渴难耐,像小情贼。水,柔滑,幽凉,像绿丝绸缠绕着我的脚,我的踝。又像凉凉的小手,柔柔挠上我的心,令人那般的骨酥肉麻,那般的相恋痴缠。我想打开黑发,我想褪去白裙,我只想和你亲昵,贴心贴肺,像和亲密的恋人。


  绿而凉的水。我不想和你离别。久久缠绵悱恻罢。


  你让人情难抑,意难平。我是一个爱山爱水的女子。水,你本就是一个妩媚的女子,水做的骨肉。你的绿罗裙拂过多少星子与白月,拂过多少散落在山间薄薄忧伤的爱情肌理。你的痴情与爱恋,长成了芙蓉葵,长成了美人蕉与水莲蕉。


  是的。我看见了它们。在水边。


  芙蓉葵。像一个绿裙白袄的女子,在晚风里沉思。清素素的一粒心。神情幽淡、萧凉。像在临水照影,弄一弄晚妆,等一个故人路过。


  绿叶油亮,像厚厚的手掌。托起两枚白骨朵。白骨朵是飞燕么?在做掌上舞。


  白骨朵将开未开。像羞涩的女孩子,两臂紧紧箍着窄瘦的白布衫,生怕鼓鼓的酥胸撑破了几粒娇怯的纽扣。


  这是一株白花的芙蓉葵。


  山色晴稳,水光温柔,像尘世安然的夫妻。山光与水色是主人。它们等着客人,稳妥,安静。不需要俗世里奔走,不需要风雨兼程。


  芙蓉葵,一副清新幽淡的模样,像小娘子。厨事过后,围裙未脱,喝着花茶,等晚归的那人。


  那么,美人蕉呢?


  一蓬蓬美人蕉,长在浅水边。擎着红红的花朵。像喜欢穿红裙的女子。低低地敛着,生怕艳艳的红裙招来客官暧昧的目光,像开茶馆的老板娘的俏丽女儿。低眉顺眼,脚步轻轻,给来自天南地北的客人们端茶送水。顺手,把妹妹水莲蕉推搡一把,娇嗔道:你这个偷懒的小冤家哟!


  红的美人蕉,像大女儿,抛头露面,为了生计。水莲蕉,像妹妹,养在闺房,书卷气。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心慕苏东坡的才女,那个叫琴操的佳人。她隐居在玲珑山,等啊盼啊,坡仙最终没来,他不是痴情浪子。水莲蕉,琴操一般的女子。


  眼前晚风中的水莲蕉,花与花茎都飘逸出尘。有“水上天堂鸟”的美誉。极像绿裙肥大的女子,蓝紫色上孺,摇着紫堇色小扇,细腰袅袅。她在绿窗后,不在客堂前。


  小红亭畔,绿水影里。她的歌声“恰便是呖呖莺声花外啭”,她的舞,“千般袅娜,万般旖旎,摇漾晚风前”。


  水莲蕉,像幽居青山林泉间的女子。等那人。不怕天涯相隔不见人。我就在这等。因为青山不会老,绿水不会枯。不哀婉,不凄美,也无落寞之叹。


  芙蓉葵,美人蕉,水莲蕉。像山与水的女儿。深具山水的脾性,情深意重。各具明确的姿势,饱满贞净。植物女子。


  等老了,我愿意幽居山林。不太莽荡的山,绿水,野瀑,一个叫“桃花山庄”的山间饭馆。想想就很美。最美的事,是美如小令的花儿为芳邻。


  到那时,我把花们写成美人,花们把我养成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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