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病院归来,好似心静如水,然而看是日,老是灰的,反正瞧着不舒适。
不免殃及无辜,总得想着法子在儿童下学回家前,神情明净起来。
因而往山里走。
去古麓山寺的途中,白鹤泉水在路边溪涧潺潺。泉水响叮当,此言不虚。不由得滑下溪渠,饮茶歇停。
遗落的毛板栗扑通,掉落水中,荡起悠扬。
原本草丛里,尽是毛板栗,黑乎乎的,像《龙猫》里的尘土精灵。
不着名的鸟儿在叫。一串串紫堇花开放,岑寂不语。
那刚掉落的樟树老叶儿,绛红或墨绿,带着年月的踪迹,被风悄悄地卷起,在离地二三四厘米的地面飞旋,风停乐止,它们落地苏息。一曲罢,另一曲起,震动民心。
络续的阴暗,毕竟吹起了一阵风,把大地吹干了。
老叶片在这风中,做人生着末的起舞,全没有依恋之伤情。那莫明其妙粘连不清的感情好似也飘散了一些。
喝一杯茶,起身,再走。手心炎热。摸着人行道旁百年樟树树皮,津润如玉。
这个时令真该往山里逛逛。看这樟树,上个月看它们的时辰,树桠的尖尖上只冒出了细细绿叶,此刻真是星星之火也许燎原,整树曾经延伸成碧绿。
越往山里走,绿的气味越翠。满眼满心肠看着,心中恰当,像是把一盘绿吃进了身段里。
云云的风景缠绕混身,闭眼会感到自身是一株正抽条成长的植物。体内流着绿色的汁液,汩汩,将近溢出。
如画一副画,墨水的润染,让你体悟到水流在笔下不禁人节制时,是水自身的自在。
这身段里的感情,也该由着它流去。
2.
记得前一日,躺在床上听鸟。
天尚黑,窗外的鸟儿却欢欣得很,是甚么在命令它们起床呢?
鸟声是比惊蛰前更多种。左侧校园密林里、右侧天井玉兰树上,全停了鸟儿,起码听出有麻雀、喜鹊、山斑鸠,在各自的枝端上腾跃。
右侧的山斑鸠声响远去了,左侧耳朵里的麻雀儿,“啾啾啾啾”仍停在那一株树上。
不必看的,大略领会它们在哪棵高树上。
走在山林间,这个“依声听鸟”的玩耍,愈加好玩。闭上眼睛,樊篱视觉的骚扰,听觉就会特别锐敏。
当听做声响的泉源,再翻开眼睛去看,那只“嘎嘎嘎”的灰喜鹊,腹部圆滚、灰白,拖长着黑色尾羽,正立在一支枯树干上,目光灼灼,望山川。
看一个素雅的杯子,摸一件轻捷的袍子,常想秘而不宣。
惟有闻这鸟鸣,听这天然之声,不生欲心。它让人感想到当下内涵的清皎皎白,干明净净。
3.
知道感知到实质欲念升降升降,神情忽明忽暗,倒也不瑰异。大众皆同样。
感情愿望似中药,无优劣之分。如川穹,活血行气,祛风静痛。白芷为之使。恶黄连。久服则走散真气。
愁闷、慌忙、战栗未必不是一味好药。找到调试的药方,正当配伍,亦有成效。
于我而言,常感美好绕身时,这美好的虚无就要落空。而感想到痛苦,是真明确切。
不过,人活着间,寻寻求觅,谁都在求这确实痛苦中的和缓虚无。如求久雨后的晴气象。
逢上晴气象,就不恰当读艾略特。
想起来写稿营结营那一天,和女伙伴们分享最果夕日的《诞辰的诗》。
颇适适宜合约上好伙伴,在清风吹拂的江边,山川,岑寂伴同,轻声念:
不管你是花,是海洋,依旧天空,
是猫咪,是小狗,依旧水流,
是天神,依旧地球,均心爱得让人机关用尽。
云层密布的天空里,落日顾起来有一种烟熏的粉。
在渴求被爱的愿望差遣下,
人总在各个方面,完备到无可挑剔。
一次也没有看法过,比早霞更改人的落日。
耳中细听着长长的、延绵的列车霹雳,
不管本日抑或明日,我想自身大约都将如斯活下去。
鸟鸣回荡,好似天幕沮丧垂落时万物的声响。
我,爱好我自身。在云云的神情里享受一杯咖啡。
在云云的神情里,与和缓的人,和天然,相拥。
胖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