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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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的清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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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4号)前一夜下了雨。晚饭前我在堂屋,望见两只燕子从外面飞进堂屋,在日光灯管上它们惯常做窝的地方飐了飐翅,叽喳了几声,转瞬又飞出屋外。那上面本来有一个燕子窝,今年却不知怎么不在——去年夏天回来的时候好像就已经不在了,想是爸爸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捣掉的——简直和奶奶的坏脾气如出一辙。想起大概是前年有一次爸爸跟我抱怨燕子天热的时候晚上还在外面衔虫,不能关门,蚊子全部跑到家里来,烦得要死,哪天要把这燕子窝捣了——那天他心里正因为家里一贯的不如意事而怨气重重——想必是在后来的有一天付诸了实践。此刻看到燕子又回来查看旧屋,我于是特意大声说:

“燕子回来了!”

晚上在堂屋门口,听到门口水塘和田里的蛙鸣声,只不知为什么很稀疏,比前年清明的蛙鸣要少得多。因为下雨而觉得冷,晚上没有洗澡就睡了(我如今真是特别怕冷,其实第三天晚上开了浴霸洗澡也觉得还好,并不比在北京洗澡冷)。早晨爸爸要先去泾县给爷爷上坟,因为晚点二姑姑一家会过来,再加上叔叔一家一起去给奶奶上坟,所以他很着急,一大早就要去泾县。昨晚已商量过,妈妈就留在家里烧饭,爸爸去上坟,大姐夫开车,其他人似乎都不去,问我去不去,我说去。早晨很早,我被窗外一阵狗吠叫醒,黑暗里叹了口气,这下是睡不着了。不久后听见爸爸起来的声音,妈妈起来开始忙碌,后来又听见姐夫的声音,却没有人叫我,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我心里挣扎着,要不要起来呢?——被窝很暖,睡着的时间太短,但外面这么吵也不可能再睡着了,要不要去山里拍照……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直到听见大姐说话的声音,于是还是爬起来了。

不知是因为太早,还是因为下雨,一路上人很少,给人非常萧瑟的感觉。路边许多田里都种了小麦,这时候一片青青,在雨雾中含着白色。爸爸说是因为听说这两年种小麦挣钱,所以大家都种小麦了,就连他今年也种了六七亩田的小麦。泾县这边的田以前大块大块种的都是烟叶,爸爸说种烟叶的田种一年就要歇三年,种别的东西,所以他们选种小麦也是正常。路边田里仍然有种烟叶的(蒙着塑料薄膜,一望即知),不过没有往年多。

很快车到杨泊湖。一下来在路边田埂上看到一丛如意草,淡紫的堇菜属小花,花瓣上噙着雨水,叶子几乎是完美的心形。这还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如意草——小时候应该也见过的,只是那时候从未注意过。雨时断时续,但很细很小,不到要打伞的程度。爸爸从后备厢里拿出上坟的东西,我看挂钱换成了这两年乡里流行卖的那种上面一朵假的黄或白的菊花(塑料或尼龙布做的),下面一根细软棍子,旁边吊几根白纸幡(或塑料做的纸幡)的样式,心里有些发愁。我不喜欢这种样子的——首先是因为塑料,其次是觉得俗气,不如从前红白相映的纸幡好看。但乡下的大家好像很喜欢这种,塑料的坟上能插得久一点,或者是花显得醒目一点,又或者只是因为店里卖得多了,所以顺手就买了这种。

如意草

爸爸和姐夫走得很快,我拍照,总是走得很慢的,大姐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山路上,又怕我走错路,在前面走着,每走一会,就停下来等我。田埂上许多野艾蒿,此时也浸满了水。此外蓬蘽的花,这时候已开谢了,只剩零星的几朵开着,许多开过的花中间,已经有小圆青果结出来。鼠麴草到处都是,全都开出粒粒黄花。今年南方的气候比往年要早——持续到现在,大概是早五六天到一个星期的模样,往年清明时节,正是本地蓬蘽花盛开的时候。

做粑粑的蒿子蓬蘽

鼠麴草

往前走一点,看到路边左一丛右一丛的映山红,心里暗暗吃惊——好像比前几年清明看到的都要多得多,就连山中紫藤也是,从前我以为家乡靠泾县的这边山里没有多少紫藤,因为很少看到,今年才发现不是如此。远远的山边,随处就可看见一树紫藤,在绿色的背景里点缀着一丛一丛的淡紫,我才意识到,只是平常这边藤花开的时间要比清明再晚几天,往年我只在清明边到山里,那时紫藤盛开的尚少,所以我没有看见罢了。雨水里不知什么栎树正开着花,坠下的柔荑花序如绿色的步摇。枫香新叶正发。偶尔一丛夏天无(伏生紫堇),已快过花期,蕨菜展出两片横着的叶子,往年清明大部分都还是刚刚钻出泥土,尚未开叶的。每看到一丛映山红,就忍不住停下来为它们拍照——山中的映山红和紫藤,就是那种无论看过了多少次,再遇见时还是忍不住要为之驻足的花啊。在映山红盛开的山里,强脚树莺叫着,左一只右一只,远远近近的,我第一次意识到山中强脚树莺竟然如此之多,有时候一只离得很近,啼声极清亮,切切实实如同古诗里所写的“流莺时一声”的圆转流美。我站在那里,想等一会,录下它们的声音,人一靠近,它们却收声了,想等一会,大姐却已经在前面远远喊我快点,于是赶紧拍一会,又往前冲去了。

春山中时时一树紫藤

映山红

蕨菜已抽出横叶

刺麻薹,野蔷薇的嫩茎

映山红和白花檵木开在一起

不知什么栎正在开花

夏天无(伏生紫堇)

底下的叶子不是它的,只是混长在一起

照例砍坟上和旁边的杂木,一小块地上,能砍出一大堆杂树来。见一棵小小的檫木,已经长出三角的叶子,也被爸爸砍掉了,心里暗暗为它感到可惜。等着爸爸和姐夫砍竹子与灌木时,附近随便走着,只听旁边一棵大枫香树上,一只强脚树莺叫得清晰极了,水岸对面一户人家门前的狗却疯狂地叫起来,最后终于把我凶退了。而后是插扦子,烧纸,放鞭炮——

回去路上看见了更多的紫藤,有时离得非常近,花枝从高处垂坠下来,含着雨水,实在非常美丽。车一晃而过,我忍不住惊呼出来,后来再遇到路边的一丛紫藤花时,爸爸就让姐夫停了车,让我下去拍照。

路边的麦田与紫藤

回来走去大坝子给奶奶上坟的路上,遥遥看见新坝埂上也有几丛庞大的紫藤淡紫的花。心里讶异极了,越发明白这几年间,紫藤其实已长到了这附近所有的山边——这些花我们小时候在家附近当然是看不到的,随着这些年乡下人的数量和活动的减少,过去只有在山间才能看到的很多植物,如今都渐渐散播到了路边。到奶奶坟前插了扦子,磕了头,回来大家往家走准备吃饭,我和妹妹在后面慢慢走,准备往新坝埂上去看那几丛紫藤。天已经晴了,大坝埂上人家种的青菜和萝卜开出高高的花,在过去我们曾和表兄妹们玩耍的临水的山坡边缘,如今也挂了一树紫藤。

蚕豆在开花

田畈里有人用小拖拉机犁田,远处是新坝埂

走到新坝埂靠近大路的桥边,便有一大丛紫藤,在这丛紫藤花后面,也有一只强脚树莺在叫着。这里离村子极近,这么大的一丛,显见得不是一两年长出来的,所以我没有发现,一定是和我过去春天一过完清明就离开家有关了。沿着草木笼塞的坝埂一路往前走,紫藤有五六丛,都开得非常好,有的在对面的林子里,有的就在坝埂这边,触手可及。有一处开在坝子的一个闸口附近,配着背后闸口轰轰的水声,显得非常美。盛开的紫藤花很香。

对岸竹林中的一丛,如珠玉垂坠

第二天黄昏去姑姑家挖笋子。因为小孩看过一本《鼹鼠巴士》的绘本,里面讲一个在地下的鼹鼠小镇,有一天早晨,鼹鼠巴士开在路上,忽然一个急刹车——发生什么事啦?原来是路中央冒出了一个竹笋!于是鼹鼠施工队开来工程车,挖呀挖呀,把这个大竹笋吊走,运到鼹鼠超市用大锅煮熟了,免费分给大家。那天晚上,小镇上的动物们家吃的全都是竹笋。小孩很喜欢这个绘本,在北京的时候我就跟他说,等回家后让公公带你到山上挖笋子,好不好?他向往得不得了。爸爸却老是有事,拖到这天,早上起来就说要去挖笋子,但又是忙田里,后来又打电话叫姑姑家来吃饭,下午小孩着了急,说:“公公怎么还不带我去挖笋子?马上都要傍晚了!”姑姑说不如就去她家挖,到她家吃晚饭,爸爸先还是推辞,到最后还是去了。

姑姑家在泾县山里,如今住的是在原来的房子旁边新盖的房子,这地方我也已有将近二十年没有来过(从读高中后大概就没有来过了)。小时候却是每年都要来一两趟的,那时候到姑姑家要翻三座山,寻常不敢自己去,必得是逢年过节有邀请,几家大人小孩一起去。如今修了新的水泥路,开车过来不过十分钟。到了那边,大家一起到竹林里挖笋子,姑父说要是不来挖,过几天他也要把发出来的笋子全砍掉,因为现在竹子也不值钱,家里人也不稀罕吃笋子,留着它干什么?爸爸便索性多挖点,准备回头晒笋干给姐姐们。小孩下到竹林里,喜笑颜开,大人给他斫了一个已长得很高的笋子,让他抱着,这里那里观察着,“妈妈,这里有一个竹笋!”“那里还有一个!”

这时我才发现旁边一个水塘,围着的树林里也开满了藤花。这个小池塘——小时候见过的,我想了起来——但那时是什么样子,如今已完全不记得了。如今水塘三面树林,只有朝着姑姑家这一面的坝埂宽阔,垫了一块水泥预制板,偶尔给人洗东西。一只棕脸鹟莺(我没有听出它的叫声,朋友们告诉我我才知道)如鸣虫般在树林中振颤出声。我静静在坝埂上站了一会,就从旁边依稀可见的过去的小路钻到林子里去,想走到里面靠近一点看看它们。心里微微有点害怕,但这树林尚算疏朗,因为里面的苦竹都已经被砍干净了,并不难走,还能听见他们在那边的坡上挖笋子的声音,因此也还好。很多的枫香树,这时候新叶已经展开。偶尔有倒伏下的树,也有已经枯死的老紫藤。绕着快走完一圈时,听见爸爸和叔叔已经挖完那边的好竹笋,往我这边的山来寻新的笋子,看见我竟然在林子那头的池塘边,爸爸说:“你小心些,别掉下去了!那水不晓得多深!”我说:“我晓得哦,我不是小伢子。”他们已经笑着走去挖笋,一边说:“这水深得很,要是掉下去不在旁边真救不了。”

等他们挖完笋,我不敢一个人在树林里逗留,便一起回到屋子里。站在门口,远远看到另一个山坡下也有一丛紫藤,于是又走到那边看了会。临走前,天已快黑了,天开始下很细的雨,又走到水塘边站了会。

一条过去的路

第三天上午我们就要回北京了。清早爸爸在门口剥笋子,准备切开来焯过水给我带走。这时候两只燕子又飞回堂屋,绕一圈又飞走了。我说:“爸爸,那燕子恐怕是在做窝。”他说:“是在做窝嘛。”我说:“你今年不要把燕子窝捣掉了!那燕子好好地在家做窝有什么好捣的?”他说:“我哪里捣了——那燕子一年在家孵两窝小燕子呢。”我说:“有两窝那么多吗?”他说:“是的,麦熟的时候一窝,稻熟的时候一窝。麦熟的时候那窝没事,就稻熟的时候,天黑了老燕子还往家里飞不停,给小燕子喂虫,门关不了,家里一屋子蚊子。”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夏天在房间里吃饭,把堂屋门开着,人在房间里也没事。”他说:“那蚊子不飞到房间里来!”我说:“那也就那几天——”

沈书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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